中國革命 轉載

轉型正義:重建歷史敘述 超越記憶的自由

《跨時》按:本文首發於《苦勞網》(2016年10月23日),經作者同意轉載。我們另外採用了配圖。

冷戰時期,作為世界資本主義霸主的美帝國主義,支持各國極右獨裁政權進行反共屠殺、壓制左傾民眾。蘇聯東歐集團滅亡後,各地白色恐怖的官式「和解」過程,普遍將階級鬥爭的白熱化,敘述為對資本主義「普世價值」的背離;將資產階級國家機器壓殺左派的過程中所發生的各種暴行,孤立為特定個人或機構(包括進行武裝鬥爭的左派)「違反憲政」的罪過。

這種建立在資產階級的「人權觀」之下,認定從事「脫序」行為的所有人,都或多或少「有罪」的「和解」,掩蓋了極少數人統治、剝削多數人的社會制度,就是法西斯暴政和白色恐怖的溫床的事實。在世界資本主義危機的背景下,各國極右勢力輕易地推開了這種無力的「和解」,以本土保護主義的面目死灰復燃。

在香港和台灣,若沒有本文所述的「重建歷史敘述」的運動,各色各樣的殖民主義勢力——無論公然反共反大陸的「台獨」和「港獨」,還是隱然如此的「獨台」和「獨港」——只會越燒越旺,嚴重妨礙兩岸三地勞動人民的團結和進步。

蔣介石加筆判黃某人死刑
圖為1953年蔣介石裁決的中共台灣省工委高雄市委燕巢支部案文書。黃溫恭醫師因曾自首,辦案人員原擬判徒刑十五年,蔣介石親自改判為死刑。

昨天(10/22)在馬場町的五〇年代白色恐怖受難者秋祭追思慰靈大會上,代表白色恐怖受難者遺族發言的成大都計系葉光毅教授1致詞令我印象深刻。葉光毅提到,台灣社會在極致的個人主義下,經常會強調「個人的歷史經驗」,不去追訴歷史事實,把一切歷史敘事都相對化。造成的結果則是,許多原來可以仔細區分是非、辨認對錯的事情,最後都只能落入「沒有誰是對的」或者「大家都有錯」這類虛無的陳詞濫調。

葉光毅說的是歷史被多元化、相對化乃至於碎片化。若改用比較流行的說法,則是「記憶的自由」,這類主張如今被普遍用以粉飾對殖民時期的緬懷,例如那些對於日本殖民帶有美好思念的歌頌之詞、紀念高砂義勇隊、參拜靖國神社之舉,有論者說,這是「記憶的自由」,清理殖民體制的遺留,則是侵害了這些人的「記憶的自由」,而台灣就是這樣一個「多元」的社會。

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是,這類「多元」論述總有著顯而易見的偏狹,論及日本殖民,都把「記憶的自由」說得無比高尚偉大,要拆「大中至正」時又說是大是大非與轉型正義,國家轉型應為所當為。

然而,單單指出過去「記憶的自由」論述的虛假性、矇騙性,與側翼性,仍是遠遠不足夠的。撇開它經常被用以掩護親美親日意識形態不說,我們是否真的徹底反對這種虛妄的「記憶的自由」主張呢?——今日在內戰框架中討論台灣,難道不也存在另一種版本的「記憶的自由」嗎?一側是殺朱拔毛的、反攻大陸的、歌頌蔣委員長的「記憶」;另一側則是白色恐怖受難的、地下黨的、紅色祖國召喚下左翼理想的「記憶」。

試問,我們是否應該為了今日要追求兩岸和解與歷史正義,而接受後面這一版本的「記憶的自由」呢?難道,眼下為了促成今日兩岸之和解,就必須要對於過去內戰緣由採取某種不爭論,甚至和稀泥的態度嗎?

國共內戰的發生,是彼時左右翼兩個世界與世界觀的存亡之戰。成功召喚無數理想青年認同、接續島內左翼在台灣投入革命工作的,恰是後來打贏內戰、建設新中國,並作為「紅色中國」代表的共產黨,也因此,國民黨在敗逃來台後,才會藉由威權統治展開絞殺左翼份子的白色恐怖。

將兩岸歷史放回全球冷戰與國共內戰的歷史過程中,國共之內戰是階級鬥爭的必然,但從內戰衍生為兩岸分斷則是冷戰的產物,是美國介入的結果。

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團體屢屢提出兩岸和平、和解,自然是當前追尋歷史正義的必要步驟,然而,兩岸和解如果不是在左翼與新中國的歷史敘事中,訴求國民黨真正對於歷史錯誤展開道歉與清算,這樣的和解,即便仍有著克服冷戰結束兩岸敵對的歷史貢獻,卻仍然跳過了對內戰經驗的清理。

簡而言之,真正的轉型正義,應該是同時終結冷戰與內戰。這也意味著,我們必須戮力重建一個歷史敘述,透過它來安置與擺放過去我們所理解的各種歷史經驗,並開始嘗試區分是非、辨認對錯,學習在這個複雜的世界當中,對於不同歷史經驗與情感,進行並不簡單的判斷與評價。


  1. (原註)葉光毅的父親是葉盛吉,知名台大醫生,出生於日據時代,中學畢業後赴日求學並學成歸台,隨後投入共產黨在台地下組織,隸屬於學生工作委員會醫學院支部,1950年5月,葉盛吉被國民黨當局逮補,依照《懲治叛亂條例》判處無期徒刑,後改判死刑,遭槍決於馬場町刑場,得年27歲。 

發佈留言